洛今只是出来卖。
他怎么知道这祁总会哭？
面前的人不像姚哥那番谨慎客气接待的祁总，也不像刚才手握利器要割下自己脸皮验真的人，只此刻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他本人似不在意，但双眼仍然死盯着洛今，眼底汹涌着复杂情绪，洛今读不懂，只觉得他含着些悲痛——再除了嘴唇颤抖，再没别的动静。
洛今竟稍放下心来，看着他，踌躇道：“祁总，您好……”
祁总还是没动静，眼泪倒是很多。洛今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来陪酒，搞不好还要卖身，突然来了这一出。他又蓦地松了口气，思虑如何是好，现在出去找姚哥？总不能跟人说他把祁总惹哭了吧？那保镖也离开了，偌大的包厢灯光昏暗，只有这祁总在他面前垂泪不止，怎么办，他要哄他吗？
洛今觉得喉咙干涩异常，只得轻轻叫了他一声，也没回应，仍然目光如炬，看的他火烧火燎。于是他硬着头皮要往外走，看那保镖是不是在门外。结果他刚转过身，身旁响起一声暴喝：“你去哪？！”
洛今立刻转回去，见那祁总通红着眼，目光不移，紧接着往前迈了一步，五指紧紧箍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到让洛今皱眉，下意识地想喊疼。那祁总又哆嗦一下，低下头看了一眼，眼泪又一瞬落下来了。
祁总说：“对不起。”洛今心里又是一毛，但见祁总哑着嗓子道：“对不起，但是不行，我不能放你走。”说着他拉着洛今的手腕往沙发处走，洛今小心地绕过地板上的酒瓶，抵不过他一拉，又险些摔了。
祁总把洛今按坐在沙发上，随后坐在他旁边。两个人挨得近，洛今甚至闻得到他身上那股酒味，混杂着很淡的香水味。他手足无措，任由祁总拉着那只手腕。祁总眼睫都被泪浸湿，看起来倒让人难过，只是仍然盯着自己的脸看，这感觉有点奇怪。
洛今猜他是喝多了，正常人没有盯着张脸看不完的——抑或自己长得同他认识的人相似？这些有钱人，都爱这么找乐子？
他咽了咽喉咙，试探道：“祁总，我陪你喝酒吗？”
祁总盯着他双眼发直，看着还是那般伤心欲绝，他颤抖着说了个“好”字，然后手忙脚乱拿了两个杯子，哆嗦着倒酒。洛今看他醉成这般，酒倒是没洒出多少。虽然直觉告诉他本应自己来倒酒，而不是祁总倒好了推给他喝，但眼下祁总已经倒好了，滴酒不洒。他又转过脸来，那双眼看着自己，洛今心里已经够毛了，于是他说：“祁总，喝酒吧。”
他端起那只杯子，一点不含糊地往嘴里灌——他觉得一点点地尝试倒不如利落结束。酒液有点辣，价值一定不菲，虽然他不懂这些。一杯下去感觉还可以，头不晕。他放下杯子，抬起手背抹了把嘴角，抬眼看祁总，那祁总还在盯着他看，他小声问：“祁总……您还喝吗？”
祁总愣了一下，垂下眼睫去看着那酒，又答应了一声，当即仰头喝下。这回洛今自觉了，他本要站起来倒酒，却被祁总伸手拦了，只得坐着把两个酒杯倒满。
两个人就这么一杯一杯喝，洛今第一次喝酒，从不知道自己酒量有这么好，只是几杯下去，头有一点晕。他晃了晃脑袋，又倒满了，举起杯子，说：“来，祁总，喝。”然后再灌进喉咙里去。
祁总红着眼睛看他喝完，也拿着杯子喝，只是这一杯还没喝完两口，他身子猛然往前晃了一下，接着半杯酒就这么洒出来——洛今又被眼前这番惊醒了不少，连忙伸手接下杯子，拍着祁总的背，问他呛没呛到。拍了几下，祁总湿着衬衫，低头捂着嘴咳嗽了半天，洛今眼也不敢眨，生怕他咳出血来。
半晌，祁总颤抖着松开手，又抓住他的衣袖。洛今抬头看，然后就对上那双眼，见他眼泪又大颗大颗往下落，洛今来不及分不清他眼底汹涌的情绪到底代表了什么——
“你为什么——”祁总蓦地放开他，洛今见他眼眶通红，紧咬着牙，就这么面露狰狞，嘶哑地喊出来，“你为什么叫我祁总！啊？你为什么这么叫我！你从来不让我喝酒，你为什么——”
他蓦然停下，眼泪又汹涌着流出来，挂在下巴上，洛今看着，只想伸手给他擦干——但他没这么做。他看着祁总低下头深深呼吸，露出后颈一块突起的椎骨，然后他垂下头，额头抵在手腕处，手握着桌面的那瓶酒，就这么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啊——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吗？你生气了吗？你在生我的气啊……可是你要走的啊，是你要走啊！”
祁总声嘶力竭，眼泪决堤一般，他浑身发抖，垂着头，抓着那瓶酒往茶几上施了狠力地砸——
“我拦不住你，燕知孝，我拦不住你……”那瓶酒碎了，一瞬间深色的酒液纵横了整个几面，流淌到地上去。洛今扯过祁总的手，把破碎的瓶身和碎片从他手里捡出来。这人哭得浑身发抖，呜咽着把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洛今皱着眉，看他像个孩子一样，听不懂他半天到底在哭诉什么，便只低着头检查他手里还有没有碎片，突然被他大力拽过去——
他下意识闭了眼，再一次感受了提心吊胆。但只腰被那祁总搂在怀中，祁总没再做其他，只把头埋在洛今颈窝处，紧贴着洛今因为酒精而滚烫的皮肤——洛今只知道是酒的缘故。他牙咬着洛今的衣领，低低地哭，眼泪流过洛今的肩膀和锁骨，竟让他一时分不清冰冷还是滚烫——
“你别走了，别再留我一个人——”
“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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