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水蛇精和她找到栖身之所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在这三天，她们不停被各大水域里的妖精们驱赶，最后在一个无主的污水塘里安定了下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残弱的龙虾精发现这处污水塘里栖息着的是两个弱小的女妖精的时候，心生邪念，暗中找来了自己的乡族。
被一众龙虾精、蟹精围住的时候，水蛇精完全没有慌乱。这短短的三天，带给她的成长是有魂识以来最大的。她牢牢把好朋友护在了身后，厉声道：“你们这些衰兵残将想要作甚！”
“作甚？”瞎了一只眼的蟹精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水蛇精，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掉落了下来，“我们这么多兄弟能够作甚。”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纯亦从身后折了一支锋利的芦苇，要是那些人敢对他们行不轨之事，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你们俩还以为逃得掉吗。”龙虾精得意地挥了挥自己的大钳子，“今日你们俩是上天下地都没门。”
“等会儿你先跑，我给你断后。”水蛇精微微偏头低声在纯亦耳畔说道。
“不行，我不能置你一个人于这种险境。”纯亦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你走，赶快走，别管我。这事儿本来就是我不对。”水蛇精忍痛从自己身上剥下了最引以为豪的装饰物——闪着金光的鳞片，“给你，这物原本就该是你的。现在给你也算是还清了。”
“原本就该是我的？”纯亦紧握着手中被强塞进的鳞片，有几分的呆滞。
“你还记得我和你小时候贪玩去到辽河水边，救了一个小男孩的事不。这片鳞片是他放在你手心中的，但你实在太累了睡了过去，我见鳞片又太美，所以生了贪恋占为己有了。”水蛇精狠狠推了她一把，用尽了毕生全力，“若是以前还有什么得罪你的事儿，你今日一道原谅了我吧。假如你真的跃过龙门化了龙，别忘了给我竖碑来我坟前告诉我。做妖精太累了，下辈子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不……”纯亦奋力从污水塘中跳出，泪水早已蔓延上了脸颊，她何德何能能够被身边的好朋友用尽生命保护。
“你要化龙，记着，你一定……要化龙。”支离破碎的声音从污水塘中传来，“不必悲伤，等来世相见，我一定变成人了。”
纯亦脑中满是蛤蟆精和水蛇精压抑的哀鸣和恐惧的嘶喊，随着水流拼命地游啊游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龙门，跃过去化龙，给自己的好朋友们报仇。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游了有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看了无数的星夜和朝霞，见了无数未曾见过的生物，直到浑身剧痛，手脚再也不能挪动，突然被巨大的波涛携卷，痛呼一声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漫天的星辉洒落在水面，远处有小船行水的声音传来，船尾不时有闪着银光的鱼儿跳出水面发出轻微的噗通声。
“你也想跃龙门化龙？”小船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听到船上带着帷帽的男子如是说。
“是。我想化龙。”她仰着头看他。
“做龙有那么好吗？”她听到他问。
“我不知道做龙好不好。但我知道，只要我做了龙，就能给好朋友报仇，以后也再也没妖精能够欺负我。”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一声轻笑。那笑声七分愉悦，三分嘲弄。
“众生皆苦。龙也有龙的无能为力。”
“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想化龙。”她眼中满是认真和执拗，“我不相信我当了龙，还有妖精敢欺负我。”
男子掩了笑意，认真问道：“既然你想化龙，那你有想过化龙之后取个什么名字呢？”
“名字？要什么名字？”她直接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
“罢了罢了，你现在不过是只鲤鱼精罢了，怎么会明白名字的意义呢。”她听得船上男子自言自语。
“那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她突然有些羞赧，为她的无知而羞赧。
她只知道人类个个都有名字，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精怪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字的。
“就叫纯亦吧，纯质如莲，亦福亦安。”她听得船上那人如此说。
“纯亦？纯亦。纯亦。怎生听起来如此的拗口。”实际上，她默默把这两个字记在了心间。
“你既要化龙，可知道龙门在何处？”船上男子看向她。
“我也并不知晓龙门在何处，是个什么样子？”她划了划自己红色的鳍。
她只知道不停地游啊游啊，心想着有朝一日定然会让她碰到龙门的。
“我俩既然有缘，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你且跟随在我船后。”船上男子倚在栏杆上，微风轻轻吹动着他的帷帽，越发显得缥缈难测。
停住的小船破水缓缓向前行着。
过了很久很久，月光有些黯淡了，小船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看到前方了吗？”船上男子问道，“你真心想要做龙，跃过去便可以心想事成了。”
“看到了。”她双眼胶着在前方那道泛着金黄色的如巨龙一般雄阔的大门上，门下无数的鲤鱼游聚，纷纷卯足了力气往上冲去。龙门上空有闪电和乌云相聚。
只要能够冲过这一道如山一般高的龙门，熬过雷击，她就能够化龙了，激动之下，脸颊上布满了热泪。
“你带我找到了龙门，我该如何报答你。”她声音中满是颤抖。
“不必报答，你化龙之后，做自己喜欢的事，便是我最大的心愿。”船上男人声音无悲无喜。
“你非人类，他日相见我该以何称呼你。”她仍不死心。
船上这人能够听懂她的话语，又能知道龙门所在之处，绝非普通人。
“云胥。”男人声音顿了一下，揭开了头上的帷帽，露出清俊容颜，“这是我的名字。”
她抬头看去：男人面如白玉，发如墨黑，细长手掌撑在船舷上，正看着她笑。
“且去吧。误了时间，得等上四百年呢。”
等她再次回神，小船已经远去好远好远了。
“云胥……云胥……”她不停咀嚼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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