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挖开的通道没有被震塌，林恳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看到中年人的那一刻，他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而中年人看见他后也快步迎上，一把将他牢牢扶住。
“是不是以为我走了？”中年人露出看透的笑容。
林恳笑了笑想要说话，可一张嘴就有血流出，剧咳了几声后只能点头回应。
“怎么伤的这么重？你干什么了？”
“先走，回头再说。”
林恳笑笑回应，左右望了望没看见最挂心的人，不由面露疑色。
“孩子呢？”
中年人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林恳的心登时一凉，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中年人，连身上的剧痛一时都感觉不到了。
“其实她早就不行了。”
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中年人低声道：“防空洞里她就不行了，她没穿防护服，第一次爆炸就被顶飞出去脑袋撞在了墙上，虽然还有口气，但．唉！”
林恳木然。
想起不久前还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转眼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他的心就像被人揪起来回拧动一样的疼。
“该死的银．”
下意识的想要骂人，但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这次不是银蓝，而是抵抗军，是血杀主导下的四支舰队，是他的战友，以及他自己。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两人沉默片刻，林恳忽然问道：“你知道她不行了，为什么还要带着她？”
“我不带着她，你会救我吗？”
中年人的回答很直白，林恳呆了呆，随后再次沉默。
确实，如果没有那个让他很在意的小女孩，面对血杀的逼迫和队友们的劝说，林恳也不敢说自己会不会放弃坚持，成为屠杀者中的一员。
应该会吧？
毕竟莫兰人再可怜也不是自己的亲人，胡狼、东尼娅、李金龙、萨铎，还有黛米那个视糖如命的小妮子，还有血怒7队的其他人，甚至包括光头在内，这些才是自己的家人。
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放弃理想、放弃复仇、放弃自己的宏伟计划，林恳扪心自问，感觉自己应该没那么伟大。
可是孩子不行。
孩子是无辜的。
再恶劣的孩子也只是疏于管教，错的是引导他们的大人，是阴暗冷漠的社会氛围，从看到圣火9号里的那些尚未改造完成的先驱者孩童时他就暗暗发誓，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向孩子开枪。
他，不想变成银蓝那种没有人性的杂碎。
可是今天，血杀推着他破了戒。
他至今不敢回想之前的一幕幕。
几番生死几番抉择，倒头来尽皆淡去，记不清了。唯一能记得的只有那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记得她不顾阻拦正气凛然的指证出两个银蓝杂种，记得她趴在妈妈的肩头冲着自己的【影狼】露出好奇的目光，记得她无力的躺在中年人怀里，那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自己的决定错了吗？
角度不同，结果不同，林恳说不清楚。
千头万绪倒头来只剩三个字。
他吗的。
压下思绪的林恳叹了口气，抬头却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再冲自己挥手，笑容很甜。
是那个小女孩。
林恳一怔，下意识的挤了挤眼睛，随后脸色大变，赶忙看向自己的手腕。
怕被人追踪，手腕上的终端早就摘掉了，林恳大惊之下赶忙停步，在中年人不解的目光中取出腿包里的抑制剂对着自己的颈侧就扎了下去。
接连两支，幻象消失，可林恳却感觉自己并没有脱离危险，对周围的感知依然与平时不同，体内伤痛的精神反馈也不如预想中的剧烈。
摘下终端时，他的活化度读数就超过了60％，一番恶战加上受伤，林恳越想脸色越白。
“怎么了？”中年人疑惑的问道。
捡起地上空掉的针管仔细的看了几眼，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皱眉问道：“你用‘余晖’了？抑制剂无效？两支都无效？”
“我我不知道”林恳两眼发直，脑子乱哄哄的。
“快走！”
一把架起林恳加速前行，中年人安慰道：“别慌，先去港口看看我的船还在不在。你小子运气好，我这趟的货里恰好有你们用的抑制剂，还有两台高级军用急救舱，都是银蓝原装生产的，肯定没问题！”
死灰中浮起一抹曙光，林恳愕然看着中年人：“你们还走私这个？银蓝也生产抑制剂？”
“当然了！”中年人理所当然的道，“抑制剂是你们抵抗军研究出来的，可其中两种关键的原材料的主产地都在银蓝手里掐着，你们平等同盟虽然有产出但产量太小，供应你们天启部队根本不够，必须通过我们走私原料。而走私原材料风险太大，成吨成吨的堆在那里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呢像我东家那种有实力的中间商就制成成品卖给你们，这样利润更高，风险也更小，好藏不是？”
林恳更加愕然，不可置信的问道：“可是．可是抑制剂的生产技术是抵抗军的机密，你们怎么知道配方的？”
“拉倒吧，也就你们当成机密，论科技实力你们平等同盟再发展30年也未必追的上银蓝！”
见林恳不信，中年人怜悯的摇了摇头。
“小伙子，我实话跟你说吧，大到战舰小到裤衩，你们抵抗军的装备只有七成是自己生产的，剩下的全靠我们这些‘善良’的中间商走私进口！特别是那些尖端设备，你以为你身上的装备是哪来的？你以为你们万米级以上的巨型战舰的动力系统是谁给的？除了匹诺曹源芯，银蓝但凡有新技术出现大部分都会在不久后出现在抵抗军中，为什么，你想过没有？不是我打击你，就你开的那台TD802【哨兵】，我前一趟还运过50台，你们不过是换了个狼头改了下外体结构，拆干净了骨子里还是【哨兵】，那可是妥妥的银蓝原装，王氏集团下属的超凡重工生产！要是机体还在，你可以去看看引擎下方3号导流槽的内侧，兴许还能找见没抹干净的流水线标号呢！”
林恳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们这么干，联盟议会不管吗？你们这是．这是”
“叛国？”
嘴里进灰吐了口唾沫，中年人施施然的说道：“吃我们这碗饭的本来就是提着脑袋，想挣大钱还不想玩命，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而且银蓝内部也不像你想的那么黑暗，联盟议会的分级政策很多人都不喜欢，不少人私下里其实都是很支持你们抵抗军的。民间如此，议会里也是如此，有些是出于正义，有些事出于同情，还有些纯粹是想挣钱，所以干我们这行的背后都有靠山，会不会出事看的也是身后，罪名不罪名还不是靠人一张嘴？有他们罩着我们就是合法的贸易商人，谁敢说我们叛国？”
低头看了林恳一眼，中年人微笑道：“再说了，我们这些‘叛国者’，你不喜欢吗？你现在也算是叛国者，而且还是双重叛国者，你觉着你做错了吗？”
张了张嘴，林恳无言以对，心里不由的冒出三个字。
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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