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奴才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这老奴觉得唐太傅说的在理。”
“朕倒觉得穆宁那丫头没说谎，这诗确实不是她作的。有才的人都傲气，自视甚高，不屑于占有别人的作品为己用。若非如此，她也没必要强调，非我所作。”
“万岁爷明智！是奴才愚钝了。”
“骄而不燥，进退得体。难怪母后、皇后都喜欢，难怪玄悟大师对她评价甚高。穆爱卿，你这对女儿不简单啊。”
“圣上谬赞了。”镇远侯嘴上谦虚，眼角眉梢却是藏不住的喜气。自前日被召进宫，被陪护万岁爷参加诗会，本打算着全程当面背景板，不成想自家女儿太争气，老父亲大感有面子。
人精楚某人瞥着亭子中隐约的身影，心里转了几转已经有答案。
穆家姐妹俩傻乎乎的围观别人作诗，放松惬意，完全没想到自己正是别人观察的对象。期间穆音到是对亭中视线有所察觉，只当是与众学子一般，对二人感到好奇，全然没有多想。
这曲水流觞行了半日，众人尽兴。复成群歇于亭中，为下午论道大会养足精神。
执笔小斯捧着笔墨上前，由唐太傅命题。命题提前一中午告诉众学子，允许其打好腹稿。
唐太傅捧着笔，思考了几息，便定下“生死”二字。
题目传到学子中，各个亭中响起微弱的议论交流的声音。
一中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由唐太傅宣布论道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一落，就有学子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学生，肇州路仁义。”路仁义对着唐太傅一拜。
路人乙？姐妹俩表情一致的古怪，想笑而强忍着。
“学生认为，人死如灯灭，只有活着人生才有意义，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这路仁义第一个回答，勇气可嘉，可惜言论过于寡淡，清汤寡水好没意思。
路仁义坐下又起来了一个鲁任冰：“学生认为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得其所，方是人生追求。”
“阿姐，你猜会不会有路人丁，路人戊己庚辛……”
“我觉得有可能……”姐妹俩压低声音交流，充分体验到作者起名时的懒惰。
“小生看云宁郡主与云音世子私语，似乎是对两位学子所言不认同啊，还请殿下们赐教。”说话的便是传说中的陆忍鼎。
见二人不应，陆忍鼎自认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牝鸡司晨，却不想穆音凝神时耳力过人，当下朝穆宁要了根银针甩过去。陆忍鼎突感腿部酥麻，竟站不住跌坐下去，涨红了一张脸。
“非也，二位学子说的很好。不过陆学子既然请教下了，在下斗胆说说自己的想法。”穆宁扬起浅笑，恰似冰雪初融，如冰泉般沁人心脾。
“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立，以此没世不忘也。”
“此句意思是，不要忘记前王啊，君子推崇前王所推崇的贤德，亲爱前王所亲爱的人，小人享受前王所创造的安乐，享受前王所遗留的利益。因此前王虽已逝去，人们却永远不会忘记他。”
“故在我看来，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前者皆是无能之辈，妄逞口舌之快，令人不齿。后者则是贤能之人，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口舌之快意有所指，场内学子看向陆忍鼎的目光都带上了轻视笑意。
“那云宁郡主的意思是，小人物死后不值得被记住喽！”陆忍鼎偷换概念，强撑着不服气。
“本事不大，事情挺多。”穆音翻了个白眼，极是不耐。
”他与萧元交好。”楚阙在旁小声提点。穆音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萧元是何人：“一丘之貉，天生一对王八对绿豆——越看越对眼……”穆音越说越跑偏，惹得身后侍女肩膀一怂一怂的。
“非也。”穆宁冷静的饮了口香茗，摆足了架势，方悠悠开口道：“所谓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芥子代指渺小尘埃，须弥代指巍峨高山。巍峨高山中藏纳渺小尘埃，渺小尘埃组成巍峨高山。就如百姓与朝代息息相关，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不在乎平民百姓，不在乎民生。所以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生命都是可贵的，生时需珍惜。死后不求名流千古，无愧天地，无愧内心即可。”
“而且……”穆宁抬眸瞥了眼陆忍鼎：“只会呈口舌之快的无能之辈和无愧天地的小人物可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宁郡主说话爽利，老夫很喜欢。”唐太傅胡子一翘一翘，带动在场学子一起哄笑。
“朕本以为你这大女儿性子冰冷，不成想竟是牙尖嘴厉，有意思，有意思。”皇上时刻关注着场外动静，看戏看得正好。
陆忍鼎眼睛一转，把话题抛给穆音：“云宁郡主不愧是幽朝第一才女，想来云音世子身为郡主的妹妹，才识也不会差。请世子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嘿，这小子跟我们杠上了哈。穆音当下沉了脸，抿着唇不语。
“云音世子莫不是腹中空空？”陆忍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再挑衅。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穆音眸中含戾，盯着陆忍鼎，前一世界厮杀十数年的戾气压下，逼得陆忍鼎忍不住的后退。
嗡的一声，长剑出鞘。剑身嗡鸣，撼动人心。
在场多是文人，曲明上将军等武将心中却是一惊。杀/人须有杀念，剑身嗡鸣，云音世子这是生气了。
曲明下意识握紧佩剑：剑随心意动，云音世子竟达到了人剑合一的程度，如此年轻就剑法大成，前途不可限量！
“云音世子，这，这是何意！”陆忍鼎喉头滚动，抖如筛糠，心神已乱。
刷——长剑入鞘。
“无甚意思，吓唬吓唬你。如今看你这模样，可知我阿姐所言不虚，确实是只会呈口舌之快的无能胆小之辈。”穆音满脸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这一笑，如拨云见日，满场的杀气散去，曲明缓缓松开佩剑，松了口气。
“既然你向我请教了，那我便教教你吧。”穆音靠着软垫，一副懒散模样，声音却清透传遍全场。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所谓生死，于我而言，不过是勿失本心。”感谢语文老师，感谢课本！
穆音面上仍是一副懒散模样，心中的小窃喜也只有几位知情人能get到。
“好一句舍生而取义者也！云音世子果然是个妙人！”
声音来自众人背后，其后还有士兵纷杂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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