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书忱的皮鞋声音响停在身后时，见颀正在趴在茶几前往雪茄上画画，桌沿上有一根正在燃烧。
他捡起盒外的一根打量，褐色的茄衣上是一把倾斜的斧头。
“我记得，”蔺书忱说，“早两年你会给我画玫瑰。”
“斧头画起来利索。”见颀的笔尖没有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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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书忱慨叹一声，闻了闻雪茄，把它放到一旁，蹲**，手掌轻轻覆到见颀的肩膀上：“你看到那些照片了？”
没有回答。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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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没有。
蔺书忱把他紧握的自来水笔抽走，在见颀手心留下了长长的笔迹。
“回答。”蔺书忱道，“或者提问，随便你说什么，别不理爸爸。”
见颀反复摩挲着那条黑线，与他的掌纹重合，直到它渐渐被汗水洇开，见颀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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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比我还小。”
“什么都不穿。”
“别人把他们压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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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蔺书忱捏着他的肩，“别害怕，别害怕。”
“你也给我拍照！”见颀跪在地上，忽然尖叫起来，“你让我摆出那种姿势，我做不到你要的表情……”
“我的好孩子。”蔺书忱一下一下地揉抚他的背脊，“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特别的。”
见颀在他胸怀里难受地摇头。
为什么他没有在一开始就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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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站在镜头面前，像猎物一样惊惶，蔺书忱极尽耐心地摆放他的手脚，像诱哄水手的塞壬。
他为什么没有说不？
“宝贝，我觉得你可以把扣子解开两粒。”
在他7岁生日的第二天。
“我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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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可以把暖气开得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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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的确更大了，像阳光一样照拂着见颀的脸庞，他沿着胸骨松开两粒扣子，问：“可以了么？”
快门连响了几下，随后是蔺书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甚至还要更多：“你太紧张了，宝贝。”
见颀松开交缠在身前的手，犯了错误似的只敢低着头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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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你比你母亲还要好看。”蔺书忱步上前，把相机递过去， “要不要瞧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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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颀匆匆地别开眼：“你看就行，爸爸。”
蔺书忱笑了笑，温柔地扫着他肩上的微尘，它们在灯光下十分明显：“其实我们可以做得更多，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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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颀顺着蔺书忱的臂膀看向他。
“你愿意吗？”蔺书忱低下腰，与他齐目，“为了我。”
原来是这句话。
一个孩子在迷信绝对的爱时，拒绝不了他爱的人，亦即爱他的人所许下的愿望。
当相信蔺书忱也爱他的时候，他会把自己也作为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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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书忱在沉默中识别到了许可，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把见颀拢在怀里：“我会让你成为最美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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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做到。
他开始装饰他，日复一日，用原始部落的蓝色羽冠、用波斯绣花长袍、用月牙白的薄纱……他在他的脸上用颜料，夸张的图样和纹理，有时也会漆满他一身，他的画家朋友陪同他一起发出钦叹，对一件卓作的钦叹，他想把世界上的繁复分羹在见颀身上，目眩神迷的那刻，他想到这具皮肉也有他的一部分，脱胎于他，就感到一阵共鸣的震颤。
怎么会那么晚，那么晚他才发现他的孩子就是一件美妙的容器，他的理想、迷醉和狂喜统统可供安放。
见颀什么都不知道，他总是无辜清倦地看着别处，手脚被他的绳线牢牢牵着，就连那种无知也是美的。
那是一段无与伦比的日子。
越来越多的人赏识他，称赞他，他们说，可否让我也见一眼这个天使？
他把见颀带到众人面前，让他的作品被众人的眼光夸饰，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那是连他也收获不到的，眼光里的欲望。
顺理成章地，故事理应这样，艺术也理应这样，他去繁就简，把一块花毯举在见颀面前，上面有西班牙风格的图案，虽然符合他的灵感，且无比熟悉，但他忘了在哪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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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裹这个吗？”见颀问他。
“只裹这个。”
见颀眼前的景物晃了晃，好像被这床毯子往下扯，扯进地里：“我、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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