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大门锁着，洛水祀正要问她想怎么出去，便见季天放举起了放在一楼的单人沙发...
这年头酒店的门大多都是玻璃门，虽然上了锁正常方法开不开，但是能砸门出去。季天放把外衣脱下将门边边的碎玻璃渣清理干净，才对洛水祀伸出手：“小心点，别让玻璃划伤脚。”
出了门便是玄武湖，如今日暮西垂，湖边上霓虹灯升起，平铺直叙的光芒向湖中心打去，依旧没能照亮那神龟上深不可测的长蛇。
季天放说：“玄武湖周围近几年发展的很好，监控摄像头绕着湖水安了整整一圈，唯独有一处的，只是装装样子。”
洛水祀指指自己身后：“玄武酒店这。”
“对，董国晨生性阴狠手辣，做事从来见不得光，他最忌这些高科技的监控，在他的范围内，几乎可以说是当代科技死角。”
季天放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路灯闪了闪，看样子是要罢工，董国晨这个名字像极了瘟疫，所到之处不管什么东西都得低低头以示敬畏，哪怕现在他没落了，当然，这个【没落】还只是看着【没落】。
恐怕整个杭阳里，能对董国晨视而不见的，只有玄武湖了。
季天放蹲在岸边，手伸进湖水里，一种洛水祀从来没听过的语音从她嘴里顺着湖水而去。
那是一种很圆润的声音，像正常的人声在湖水里浸泡多年以后逐渐被波纹侵蚀，一圈一圈的涟漪顺着季天放的声音荡出去，这片湖水似乎被引起了共鸣，深不可测的水面以一种相同波长的声音回复而来。
似有一阵风掀起了玄武湖，洛水祀看见整个湖面被波纹唤醒。
“你在做什么呢？”洛水祀问季天放：“你刚才是在说话吗？我听着好耳熟。”
不仅是耳熟，一股关于知道的抓耳挠腮感觉从嘴边挥之不去，洛水祀总觉得自己能听懂这声音，这感觉特别像背了好久的英文单词真到实战的时候想不起来翻译一样，话在嘴边，脑袋却不管怎么努力都是空的。
“这是海蜃的语音啊。”季天放有点没听明白：“还是你教我的。”
“海蜃？我教你的？”洛水祀突然觉得后脑勺有些疼：“海蜃是什么？”
“水鬼啊。”季天放站起来，在五彩斑斓也征服不了的黑夜下，她一字一句的问洛水祀：“你还记得《三鬼九妖图》吗？那书是你给我的，书里写：水鬼，死不可渡，唯生者替之葬于水。而百千年累之，水之鬼量不能查，溪河湖海，汇聚一堂，以相惑世人，诱之替死，自成族，谓曰海蜃。海蜃有语，以言入水，四海皆可闻。”
“你还说，真正能运用海蜃语的，会将言令下至黄泉，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忘了吗？”
洛水祀有些愣，一时间感受不到晚间湖边的风，更感受不到那些直白没有弯转的远处光泽，识海突然间被清空了一样，什么也没剩下，只有季天放的话在空空荡荡的回放：
“那关于我，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三年前关于嫁娶的那番誓言不记得了，少年时一起温过的书籍习过的言语忘了，季天放含着复杂的委屈，她束手束脚的站在心爱人的对面，不知还能用什么身份。
丝丝缕缕的黑气借着月光从洛水祀的身体里流出来，她张开嘴，唇舌却像不能自已一样空白的张着，她只记得她身上给的恐惧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莫大悲痛从心底而来，它拼命的挣扎，想把什么东西递到洛水祀眼前，然而它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牢牢困住，三年，上千个日日夜夜它拼命在心底沸腾，它以为自己是熔岩，没想到不如藏上高原的沸水，只是看着是个样子而已，还是没有什么用。
洛水祀想起，自十四岁那年追上季天放后，无无选择隐居山中，平日里只有一些会引起无无兴趣的案子传上来时，无无才会让她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无无是个道士，也是个活在当代、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贵的现代人，知道这个世道没有文凭很难活的好，所以他让自己的两个弟子学习史地生数理化，洛水祀每年都会有半数的时间在山上学习。
洛水祀要学习、要习武、要练习画符咒，她记忆里这些都是在山上度过的，而季天放也要练习这些，可是在她能想起来的记忆里，这些统统消失了，她对季天放剩下的印象，只有那无数个日夜里同居一檐下、不知何时会被暴君杀死的恐惧。
三年前在山上，欲望上来的那一晚过后，洛水祀一直不知道以自己的性格为什么会恨不起来季天放，她一直不知道那热烈的爱意从何而来，她以为是天煞之身的季天放挑拨起了她心底深处的一缕情感，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只是她忘了呢，她忘了和季天放的种种，有人硬生生的把她和季天放的朝夕相处剥夺走，让她陷在自己对季天放矛盾又无法自拔的情感里，消磨疯自己，消磨掉季天放。
“我头好疼...”洛水祀抓着季天放胸前的衣襟：“我..”
她也想哭一场，可比起平白被她折磨了三年的季天放，她觉得自己没资格哭，她抬头看季天放，想道歉，不过季天放先伸出手：
“水鬼来了。”
季天放扒开她的手，把她护到自己身后，眼见湖面波澜叠起，有一死灵从水面现身，季天放收敛起刚才所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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