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远处的帐篷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燃为灰烬，几天的休息处所转瞬即逝变为一片黑灰。里面的数条尸体化为白骨，零散地搭在行军床脆弱的骨架上。
邵罇不自觉地肩线一松，那是他的身体放松下来的细微标志。接着，他在众人晦暗不明的目光中继续解释道：“弱冠村的任务有两种完成方式：一种是按照直白暗示，杀遍山上的鬼猴。这样百岁老和村长交易就会因为单方面无法满足条件而自动终止，也算是帮村民解决了困扰——那其实是系统构建人希望我们选择的方式。但是我们偏偏没有选择，而是在希望不杀鬼猴的情况下追根溯源完成任务解除诅咒，没想到的是，我们就这样拆了上一个任务系统。”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我可以理解为，每个任务都是分散着，互不干扰的吗？”
步典毫不避讳地一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退后一步打了个哈欠，身体重新靠在树上，“可以这么理解。”
每个任务都是分散的，所以拆掉其中一个，并不会给整个大系统的骨架造成太大影响。
“在那之后，系统出现的问题就越来越明显了。”邵罇说。
“什么？”杜安怯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轻声问道：“不是说每个任务都不相关吗？那为什么……会出现问题？”
“这简单，假设系统是一棵树。”尤卓笑了笑，解释道：“由树干分出去数条树杈，假设这些树杈叫作一阶树杈，然后再由这些一阶树杈长出更多更细的二阶树杈……以此类推，这就算是系统的搭建形式。只不过——”他看了邵罇一眼，话音略一停顿：“一阶树杈和二阶树杈之间在这个系统内部没有什么联系，毕竟我目前还不知道哪些任务属于更低层次的二阶、三阶。”
“可是当这些树杈被砍断得越来越多，也就是任务被拆除的时候，剩余的树杈越来越少，也就没办法牵强地构成这棵完整的树了。”
啪、啪！
步典拍了拍手，沙哑着幽幽道：“果然是高知人士啊！”
尤卓先是一笑，然后面容一怔。
丁祈微微侧过脸，视线一挑望向步典，探究地皱了皱眉。
杜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最开始的系统是很完整的，内部结构也很严谨，漏洞非常少。”邵罇于是继续说道，“但是时间长了，也就是‘树杈’被拆得多了以后，这棵大树不由自主地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他笑了笑，深色的眸子悠然看向步典的位置，“最开始就表现在，我和丁祈这次被拉进来，记忆并没有完全被清除。”
“哦？”步典的声线往上一扬，“果然啊……”他微微低下头，似乎是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这次的任务里，你跟我和丁祈都提到了任务判定输赢的事情。”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输赢，这么在意违不违规？”
“当时我们想不明白，问你的违规条件你也没有说，但是……”邵罇回过头，胳膊熟稔地往丁祈肩上一搭，“你没想到的是，昨天半夜故意摔倒让好不容易聚集到一起的尸群跑开，在短暂的地震之中，会让丁祈想起上一次的记忆——”
“上一次？”彭松疑惑着，“上次是那次？弱冠村？那——”
“不是的。”丁祈张了张嘴，抬起沉静的眼眸，轻声道：“是上次违规前的…那次任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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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祈闭了闭眼，搭在肩上的手臂仿佛都沉重了起来。脑海里是阁楼上燃烧着燎起裤边的火舌，还有邵罇贴在他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的“我爱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丁祈一哂，揶揄的目光投向步典：“违规的条件就在其中了——当一方开始为另一方着想时，就已经开始违规了。”
他的眼里带着深沉的恨意，仿佛那天的感受还萦绕在心间，心脏犹如烟熏火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渗透进四肢百骸。
“你们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吗？”丁祈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望向眼前的队员们：“你们告诉我那次B队赢了，但是队长违规，A队淘汰一名队员，双方更换队长。”
“……我记得啊。”傅飞阳点了点头，已经镇静下来的他挠了挠脸，“你还问了我们违规的条件，可是…可是……”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对。”丁祈一点头，“更换队长明明是很重要的事，可是你们却都不记得。我的记忆被抹掉还情有可原，但你们明明呆了那么久，却什么都不记得。”
“那不是你们的问题，那是系统…也可以说是步典动了手脚。——你们的记忆虽然没有被完全抹去，可是也模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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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气的眉心微微蹙起，视线如同利刃一般射向高树之下。那人依旧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青灰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约约的笑意，目光里的怜悯仿佛在看濒死之人。
系统抹去了丁祈和邵罇的全部记忆，同时也模糊掉了剩余队员们的记忆。
于是他们记不起上任队长的名字，记不起更换队长的原因。甚至卢毅和尤卓，也记不起淘汰掉的队员。
丁祈始终奇怪，为什么系统要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仅仅是因为不想告诉他们违规的条件吗？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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