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这如履薄冰的模样, 让江月感觉有些心酸。她略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是狙击手。狙击手在特种作战领域方面的重要地位，也不用我刻意强调了。我问你，你认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 应当具备怎样的能力, 素质与品质？”
程默眉头微动, 陷入了思索。江月耐心的给了他一些时间去想，等他想的差不多了，然后才接着道：“枪法只是基础而已，视力，体力，野外生存和伪装的能力, 敏锐的洞察力, 超常的思辨力，坚忍的耐心, 快速反应能力，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江月一边踱步一边道：“具备了这些能力, 才有潜质成为一名狙击手, 但想要真正做到出类拔萃, 仅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
“狙击手相对特殊的作战方式, 决定了他在必要的时候将担任指挥作战的职责。这就要求一名优秀的狙击手, 还要有大局观。在能够短时间内对局势作出客观精准评估的关键时刻, 还要足够清醒冷静，保持绝对的理智，才能权衡利弊，相机决断。”
程默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
江月这个时候才说起，她当时作出决定的原因：“就我了解，你是在最终考核当中自愿退出‘猎人’集训的。我看过你们这一批三人参加猎人集训的训练成绩，也看过教官们对你们的书面评价，各有所长，都是佼佼者。如果不出意外，你们都会在最终考核中大放异彩。”
程默抿嘴，声音低沉：“没有如果，也没有意外。”
“对，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江月从善如流，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接着道，“总归，结果是，你在考核中途受了伤陷入两难。坚持完成考核的话，可以赢得荣誉，但是十有九会留下严重后遗症，不能进行激烈活动，甚至有很大可能致残。”
“中途退出及时得到救治的话，身体倒是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相应的，不但这半年的艰苦训练得不到官方的肯定，更重要的是，你会背上一个临阵逃脱畏缩不前的恶名。”江月声音轻柔，却字字犀利，句句如刀，剖开程默冰封的外壳，直刺入他的心脏。
“当时，你选择放弃，退出了考核，以至于在首都军区坐了冷板凳，如今怀着满腹的矛盾、委屈、忐忑和甚至还有自我厌弃，站在我的面前。那么现在，我说了这么多，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你怕死吗？你有错吗？你后悔吗？”
程默凝视着江月幽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胸膛隐隐发胀，涌动着热流。他眼眶微红，用力扯了扯嘴角，露出自来到陆院后的第一个笑：“怕死，没错，不后悔。”
“很好，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江月也笑了，笑得很畅快。
打开心结，放下包袱，程默轻松许多，竟反过来询问：“连长，你做决定的时候，就不怕自己错了？”
江月不加思索干脆利落，自信地回答：“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完，她看着程默脸上竟隐约透出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不觉有点儿心虚。
老实说，她之所以这么自信，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为程默写下书面评价的“猎人”集训总教官，她不但认识，还曾以隐藏身份深入接触了解过，因此能够看得出隐藏在官方用语下的浓浓的赞赏意味。
不过，这种隐晦之事，就不适合说明白了。她为掩饰自己，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开始撵人：“行了，既然什么都想明白了。就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在我这戳着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别的任务呢。”
程默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那你……”
“我还有事儿，别瞎操心了，快去吧。”
等程默走了，江月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看看时间，想了一下，调头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许正阳依旧在桌前忙碌。
江月推开门，纳闷极了：“时间不早了，你下午也没休息，怎么不早点回去？”
“精神还好，索性就再呆一会儿。”许正阳放下手里的活，问道，“和他谈好了？”
江月一边儿领了水壶过来冲茶，一边儿点点头。
“我感觉你对他好像有种特别的偏爱。”
许正阳话一出口，感觉可能有歧义，又赶紧补充解释：“我的意思是欣赏，你很欣赏他，你明白的，别误会。”
“你这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月听得好笑，这家伙是多怕自己有抓着他话中的小辫子不放呢？
小小的逗了个乐子后，她才回答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欣赏他。”
“我不是很明白，”许正阳微微摇头，“虽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的确很优秀。但我还是不懂，你的择人标准，到底是什么？”
“我的择人标准？嗯……”江月抿了口茶水，在桌前坐下，沉吟道，“我的标准其实很简单。我不喜欢怕死的人，我也不喜欢不怕死的人。”
许正阳闻言，眉梢控制不住挑了挑。此时此刻，他特别想问一句，就你这还叫简单？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然而他没这个胆。只能强行按捺着吐槽的欲望，微笑而有礼地追问：“此话何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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