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愉快,菜倒是挺热闹。
一桌子全是硬菜,从清蒸鲍鱼到雪梨炖燕窝都有,明显是精心准备过。
可是林行云不懂,不懂为何是这样的场面。
高湛的父母是政府工作人员,母亲是重点单位一把手,父亲倒是多年未升依旧只能做个科员。
从衣着打扮和神态上也能看出来。母亲虽然不化妆却容颜姣好,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短卷发既干练又洋气,真像是电视里常能见到的那种政府官方大佬。
而高父却全然不同,大约五十岁年纪,却已满头花白银丝,眼角低垂,说话也都是压低嗓音的沉闷。明明是在自家,可是行动做派都蜷缩唯诺,看人眼色。
饭桌上沉闷的气压抵着林行云的胸口,他恨不得夺门而逃。
高湛也不说话,只盯着眼前那一道白灼秋葵,生怕头再抬高一个角度会瞥见林行云那双充满疑问的双眸。
“我就直话直说。”
一声清脆的响,高母平静地放下碗筷,其中一根却不小心跌落在地砸破寂静。
面上的平静,终是无法压抑内心的汹涌。
“我原先不知道你是男生,湛儿只说今天对象要来家里吃饭,我们细问了你的家庭情况,却忘记询问你是男是女。”
怪不得从打开门看见林行云的那一刻起,两位长辈的脸就没笑过。
可是高湛,高湛为什么要这么做?
转头去看始作俑者的脸,涨得紫红,低眉垂目,连持筷的手竟也在颤抖。
“听说你母亲生下你之后跳楼,父亲是农民跑路了是吧?”双手叠在胸前,领导做派尽显。
饶是谈这样尴尬的话题,竟是一嘴的官腔。
像是......像是在审讯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
这是一场二人秀,一个压倒性地质问,一个无所适从地沉默。
另外两个男人,一个装作无事发生,满不在意地吃饭、喝汤、夹菜,甚至开始在餐桌上剔牙,全然看不见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而高湛,眼睛只盯着面前那一道白灼秋葵,哪怕是在爱人遭到母亲如此粗暴对待,哪怕是心里疼痛的要命,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阻止和保护。
林行云那一刻真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在寒冬腊月里结上一层厚厚的冰。
即使是室外,也不如这样冷。
即使是大雪纷飞,也比现在要来得干净。
“坦白来说,你这种家庭我们是不会同意的”,高母猛然从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嫌弃,宛如看见下水道的肮脏,“农民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
惊雷电掣,冬季的冰雹直冲冲朝着太阳穴砸来,林行云只觉得头晕目眩。
“妈......”高湛几乎是哀求的、卑微的,带着哭腔的弱小声音从声带中挤出,他看着面前如山般沉重的母亲,一滴泪,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高父却在听到“农民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这句话时,猛然扔下牙签,似逃犯似战俘地奔离战场。
经过高母身边,却颌骨颤动,那是咬牙切齿的表现。
然而终究是逃离了,一语未发。
父子俩的一脉相承,此时倒成为杀人无形的讽刺。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高母身形未动而眼珠一动,只那一瞥便像飞刀剜心,把高湛定在那里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压抑和浑浊。
“原先我不同意你来家里见面,湛儿说你是A大JAY手下的得力学生我们才决定见见你。A大的名气全球皆知,当初为了把湛儿送进去我们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你一个农民的儿子倒是有两把刷子。”高母拿过餐巾纸,旁若无人地把纸巾卷成圆柱状,再塞进鼻孔里擦污秽物。
林行云明明一口饭菜都未碰,此时却是强烈的胃抽搐,恶心地泛酸水。
政府高官、职业女性、全球知名大学学子的培养者,此时在外人面前做出这样不雅的举动,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已经完全不把林行云当成她儿子的爱人,甚至,不把他当成一个人。
极度的蔑视和鄙夷。
“今天见面我才明白,你确实有点手段。你在白种人占主导的世界里都能出类拔萃,可见心机强大,你以为把如此单纯的湛儿骗到手里就能摆脱农村出身?爬上枝头变凤凰?别做梦了,跟我斗,你还嫩了点。”高母右手轻轻一甩,那一张充满污秽的纸便以抛物线的弧度跌落在饭桌中心那一份清蒸鲍鱼里。
仿若只要是林行云见过的事物,都该被当做垃圾丢掉。
那会充满下等人的气息,最终玷污这块神圣纯洁的宝地。
“阿姨,我想我必须澄清。”林行云气得手在发抖,掩映在长袖的针织毛衣下颤动不能自己,“首先,A大是我凭实力申请的,JAY面试时认可了我的实力才认同我进他的实验组。其次,我从来没想过攀你们家的高枝,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家是这样的‘风水宝地’。”
林行云几乎是逐字逐句的咬牙切齿,他几乎觉得口腔内的每一块肉都在发力,所有的毛孔都在讲述愤怒,不甘羞辱。
“最后,不是我把你单纯的宝贝儿子骗到手,事实是他追了我两年我才点头。”话未说完,不忍的情绪汹涌而来。
忍不住有丝微歉意的神情去瞥高湛的反应。
饶是高湛再沉默、再懦弱,终究是林行云喜欢的男人。反击羞辱时,话语间不可避免地带上他,总归是觉得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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